听起来你帮了同学一个大忙,也为自己避免了可能的尴尬或麻烦。
你庆幸的原因可能有几种:
1. "避免经济压力":如果当时手机有电,账单可能是你来结,1600元对很多人来说可能不是小数目,可能会让你觉得有点压力或心疼。
2. "避免同学的经济负担":你替他解了围,他可以暂时不用处理这笔花费,也许他当时手头并不宽裕。
3. "避免后续可能的麻烦":如果手机没电后找别人AA或者让同学记着下次还,可能会有些小尴尬或忘记。你直接结了账,事情就过去了。
4. "体现友谊":你主动帮忙买单,也体现了你和朋友之间的情谊和仗义。
总之,你因为手机没电而帮同学解了燃眉之急,并且自己还因此松了一口气,这说明你是个热心又体贴的朋友。不过,之后也许可以和同学好好沟通一下,表达你的心意,或者找个机会让他请你回请一下,毕竟人情总是要还的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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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后,我爸又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了35。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,像一把钝刀,一下下割着我和妻子肖琳之间凝固的空气。这是他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,也是我们家心照不宣的休战信号。
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银行发来的信用卡还款提醒,那个刺眼的数字“1688”,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太阳穴上。肖琳坐在我对面,低头削着一个苹果,刀刃划过果皮的“沙沙”声,清晰得有些刻意。她没看我,但我知道,她什么都清楚。
我划开手机,点开那个置顶的微信对话框,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。那是一个银行转账的截图,1688元,收款方是我。发送人,李伟。我的大学同学。配的文字是:“兄弟,谢了!这顿我记着!”
我关掉屏幕,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肖琳削苹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然后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,插上牙签,推到我面前。整个过程,她没说一句话。
我拿起一块苹果,放进嘴里,很甜,甜得发苦。
一切都要从一个星期前那个电话说起。
那天下午,我正在公司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,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。我挂断,它又打。我只好跟老板告了声罪,溜到楼梯间接起。
“喂,哪位?”我的语气很不耐烦。
“陈阳?是我啊!李伟!”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得像是要把听筒融化。
李伟?我的脑子转了半圈,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名字。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,毕业后去了南方闯荡,听说混得风生水起。我们已经快十年没联系了。我偶尔会在同学群里看到他发的动态,不是在某个海岛度假,就是在某场高峰论坛上发言,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表,我偷偷查过,抵得上我一年的工资。
“哦,李伟啊!你……你回我们这儿了?”我有些意外,语气也缓和下来。
“回来办点事,顺便看看老同学!怎么样,晚上有空没?聚聚!我做东,你可别跟我抢啊!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气。
说实话,我不想去。公司年底赶项目,我焦头烂额。更重要的是,我囊中羞涩。房贷、车贷、女儿的兴趣班,再加上跟我们一起住的父亲时不时要买些保健品,每一笔开销都像一座山。肖琳是个精打细算的人,我们家的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。
可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
也许是老板的训斥让我憋了一肚子火,需要一个出口;也许是李伟朋友圈里那种光鲜亮丽的生活,刺痛了我平庸的自尊。我需要一个机会,哪怕是伪装出来的,来证明我过得也不差。
“行啊,晚上几点,在哪儿?”我说。
“地方你定,我刚回来,不熟。”李伟很随意。
我心里盘算着,找个中档的馆子,三五百块钱能搞定,既不失礼,也不会让他破费太多。可我还没开口,李伟又说话了:“算了,我刚看到一家叫‘山海宴’的,就在市中心,看着不错,就那儿吧!七点,我过去接你!”
“山海宴”?我倒吸一口凉气。那是我们市里最顶级的餐厅之一,人均消费四位数起步。我只在陪大客户的时候去过一次,还是公司报销。
“那太破费了……”我欲言又止。
“哎,瞧你说的,跟兄弟还客气什么!就这么定了啊!晚上见!”李伟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我握着手机,在楼梯间站了很久。晚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,有点冷。我心里那点可怜的虚荣心,像被吹胀的气球,飘飘悠悠,不知会把我带向何方。
挂了电话,我回到家,肖琳正在厨房做饭。我靠在门框上,状似不经意地说:“晚上我不回来吃了,一个老同学回来,叫我出去聚聚。”
“哪个同学?”肖琳头也不回地问,铲子在锅里翻炒,发出滋啦的声响。
“李伟,大学睡我上铺的。”
“哦,那个听说发了财的?”肖琳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“嗯。”
她转过身,看着我,眼神里有些复杂。“去吧,是该聚聚。穿那件新买的衬衫去。”
我心里一暖。肖琳总是这样,嘴上不饶人,心里却比谁都柔软。那件衬衫是我们上个月逛街时买的,打了折还要七百多,我嫌贵,她非要买,说我总穿得那么老气横秋,出去都给她丢人。
我换上新衬衫,对着镜子照了照。镜子里的人,头发有些稀疏,眼角有了细纹,但熨帖的衬衣确实让他精神了不少。我从抽屉最深处翻出那块结婚时买的旧手表,戴在手腕上。表盘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,是我抱着女儿玩闹时磕的。我摩挲着那道划痕,仿佛能感受到女儿小手的温度。
抽屉里,一块老旧的电子表旁边,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大学毕业照。照片上的李伟,和我勾肩搭背,笑得一脸灿烂,露出一口白牙。那时的我们,都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。
我深吸一口气,关上抽屉。
晚上七点,一辆黑色的宝马X5准时停在我家楼下。李伟从驾驶座上下来,给了我一个熊抱。他胖了些,也黑了些,但那股子热情劲儿没变。
“可以啊兄弟,这小区环境不错,嫂子挺有眼光。”他拍着我的肩膀,上下打量着我,“你倒是一点没变,还是那么瘦。”
我尴尬地笑了笑,“哪能跟你比,大老板。”
“嗨,什么老板,就是瞎混。”他摆摆手,拉开车门,“上车!”
车里一股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。我拘谨地坐进去,感觉自己那件新衬衫都显得有些寒酸了。
一路上,李伟天南地北地聊着。聊他在深圳湾一号的邻居,聊他刚投资的一个区块链项目,聊他准备明年去瑞士滑雪的计划。他的口头禅是“没问题”,不管我说什么,他都大手一挥,“那都不是事儿,没问题。”
我默默听着,偶尔附和几句。我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,那鸿沟是用金钱、地位和见识堆砌起来的。我那点小小的虚荣心,在这辆宝马车里,被挤压得无处遁形。
到了“山海宴”,门口的迎宾小姐一鞠躬,甜美地喊着“欢迎光临”。餐厅里富丽堂皇,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。李伟熟门熟路地报了预订的包厢,领班恭敬地在前面引路。
我跟在后面,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上流社会的穷小子。
进了包厢,李伟把菜单推给我,“兄弟,别客气,想吃什么点什么。”
我翻开那本厚得像字典的菜单,看着上面那些菜名和后面的“0”,手心开始冒汗。我象征性地点了个最便宜的蔬菜沙拉,就把菜单推了回去。
“你这不行啊,陈阳。”李伟笑着摇摇头,拿过菜单,像报菜名一样,点了帝王蟹、东星斑、澳洲和牛……每点一道,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
“够了够了,李伟,就我们两个人,吃不完浪费。”我赶紧阻止他。
“没事,吃不完兜着走嘛!难得聚一次,必须尽兴!”他合上菜单,对服务员说,“再来一瓶你们这儿最好的红酒。”
服务员微笑着点头退下。
我坐立不安,感觉这顿饭吃的不是菜,是我的五脏六腑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李伟的话更多了。他聊起大学时的趣事,聊起我们曾经一起熬夜打游戏,一起逃课去上网。那些遥远的记忆,让包厢里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“陈阳,你还记得不,大三那年,你爸来看你,给你带了你妈亲手做的酱肉。你小子抠门,藏在柜子里,每天晚上我们睡了,你才偷偷拿出来吃一小块。”李伟喝得脸颊泛红,大着舌头说。
我怎么会不记得。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,我爸一个月生活费就给我三百块。那罐酱肉,我足足吃了一个月。
“后来被我发现了,我俩半夜一人一半,就着馒头给干完了。第二天你还跟我急眼了,说我把你口粮都抢了。”李伟哈哈大笑。
我也笑了,眼眶却有点发酸。
是啊,那时候的我们,可以为了一块酱肉分享彼此的快乐,也可以为了一块酱肉跟你急眼。那时候的友谊,简单又纯粹,不像现在,隔着一桌子昂贵的菜肴,和一块看不见的、名为“身价”的玻璃。
我们聊了很多,从过去到现在。我听着他描述那些我无法想象的商业版图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没有说我的房贷压力,没有说我被老板骂得抬不起头,我只是微笑着,点头,说“挺好的”,“不错”。
我不能输,至少在面子上不能。
这是我那可悲的、仅存的骄傲。
吃到一半,我女儿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。
屏幕上,六岁的女儿桐桐举着一幅画,兴奋地喊:“爸爸,爸爸,你看我画的!”
画上是三个小人,手牵着手,旁边是一栋房子和一轮太阳。
“画得真棒!桐桐真厉害!”我对着屏幕,笑得一脸温柔。
“爸爸,你什么时候回来呀?我想你了。”女儿奶声奶气地说。
“爸爸在跟叔叔吃饭,很快就回去了,你乖乖听妈妈和爷爷的话,好不好?”
“好吧。”女儿撅起了小嘴,“爸爸,你今天能不能给我讲《小王子》的故事?妈妈讲的不好听。”
“好,爸爸回去就给你讲。”
挂了视频,李伟感慨道:“女儿真好,贴心小棉袄。不像我那个臭小子,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顶嘴。”
我笑了笑,没说话。那一刻,看着手机屏保上女儿的笑脸,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流。或许我的生活平庸,或许我没有李伟那么成功,但我有肖琳,有桐桐,有一个吵吵闹闹却完整的家。
这是我的财富,独一无二。
【大约2200字】
我突然想起一件事,一件让我至今都觉得温暖又心酸的事。
那是桐桐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,肖琳给她报了个线上英语课。为了方便她上课,我把家里那台用了快十年的旧笔记本电脑翻了出来。电脑卡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头,开机就要五分钟。
我爸看桐桐对着电脑屏幕着急,就凑过来说:“这玩意儿咋用啊?我学学,以后我也能上网看看新闻。”
我当时正因为一个项目方案焦头烂额,不耐烦地说:“爸,这个很复杂的,你学不会。”
我爸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说话,默默地走开了。我能看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失落。
晚上,我加班回来,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。我推开门,看见我爸戴着老花镜,正趴在电脑前,手里拿着个小本子,颤颤巍巍地移动着鼠标。屏幕上是电脑自带的扫雷游戏,他点一下,思考半天,再在本子上记一下。
“爸,这么晚了还不睡?”
我爸吓了一跳,回头看见我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我……我就是想试试,这小方块点来点去的,还挺有意思。”
我看着他本子上画的歪歪扭扭的表格,记录着哪个是雷,哪个是数字,心里猛地一酸。他不是想玩游戏,他只是不想被这个时代抛下,他只是想离我们的世界近一点。
我走过去,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,握住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教他怎么握鼠标,怎么双击,怎么打开浏览器,怎么在搜索框里输入他想看的“国家大事”。
那个晚上,书房的灯亮了很久。我爸学得很慢,一个简单的复制粘贴,他要练十几遍。但他学得很认真,像个第一次进课堂的小学生。当他终于靠自己打开新闻网页,看到上面滚动的新闻时,他激动得像个孩子,回头对我说:“阳阳,我看到了!我看到了!”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人到中年,才发现最大的炫耀,不是你赚了多少钱,而是你的父母还能健康地跟你拌嘴,还能像个孩子一样,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,让你有机会,牵着他们的手,陪他们慢慢走。
这顿饭,最终还是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接近了尾声。
我们喝光了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。李伟的舌头已经彻底大了,搂着我的肩膀,一遍遍地说:“兄弟,还是你好,这么多年,一点没变。”
我不知道他口中的“没变”是褒是贬,只能尴尬地笑着。
“服务员,买单!”李伟豪气地一挥手。
服务员很快拿着账单和POS机进来了,恭敬地递上:“先生,您好,一共消费1688元。”
“一千六百八十八?”我心里咯噔一下,比我预想的还要多。
李伟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个数字,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,准备扫码支付。
然后,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。
他按了半天开机键,手机屏幕始终一片漆黑。
“我操!”他骂了一句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,“怎么回事?没电了!”
他抬头看着我,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服务员,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,变得有些苍白。包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。
服务员脸上的职业微笑也僵硬了。这种高档餐厅,最忌讳的就是客人吃完饭说没钱买单。
“那个……有充电宝吗?”李伟问服务员,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。
“不好意思先生,我们的充电宝都借出去了。”服务员礼貌而疏远地。
李博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他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,除了车钥匙和一包烟,什么都没有。这个年代,谁出门还带现金和银行卡呢?
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尴尬和求助。
那一刻,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。
我可以装作没带够钱,让服务员跟他去车上拿钱包或者想别的办法。这样,我就不用承担这笔巨额的饭钱。肖琳知道了,也不会跟我大吵一架。
我甚至可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,看这个刚才还在我面前炫耀财富的“大老板”如何收场。
可是,看着他那张涨红的脸,看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手,我想起了大学时,他分给我半罐酱肉的样子。我想起了他搂着我的肩膀,说“兄弟,还是你好”的样子。
人不能只在风光时称兄道弟。
我的虚荣心,我的骄傲,在这一刻,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取代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和钱包,对服务员说:“没事,我来吧。”
我拿出信用卡,递了过去。
“刷卡。”我说。
李伟愣住了,他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没说出来。
服务员接过卡,很快处理好了。当我在账单上签下我的名字时,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。
“滴”的一声,我的手机亮了,一条银行的消费短信弹了出来:【尊敬的客户,您的尾号xxxx信用卡消费人民币1688.00元……】
这个数字,像一把小锤,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。
“兄弟……”李伟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太……太不好意思了。我……我明天,明天一早就把钱转给你!”
“没事。”我把信用卡收好,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多大点事儿。谁出门没个意外情况。”
我的心里在滴血,脸上却要装得云淡风轻。
成年人的世界,或许就是一场又一场言不由衷的表演。
走出餐厅,外面的夜风格外凉。李伟坚持要送我回家。
车里,他一反常态地沉默。那股子挥斥方遒的豪气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局促和不安。
“兄弟,今天真的……真的丢人了。”他把着方向盘,眼睛看着前方,不敢看我。
“说什么呢,同学之间,这算什么。”我安慰他,也像在安慰自己。
“我明天一定把钱给你。你把卡号发我。”他重复道。
“不急。”我说。
车开到我家楼下,我准备下车。
“陈阳,”他突然叫住我,“谢谢你。”
“谢什么。”
“谢谢你……没让我当众丢脸。”他的声音很低。
我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笑:“快回去吧,路上开车小心。”
我下了车,看着那辆黑色的宝马X5消失在夜色中。我站在楼下,点了根烟。烟雾缭绕中,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,一个同样为了面子,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。
回到家,客厅的灯还亮着。我爸已经睡了,电视关着,屋里一片寂静。
肖琳坐在沙发上,没有睡。茶几上,放着她削好的那盘苹果。
我换了鞋,走过去,在她身边坐下。
“回来了?”她淡淡地问。
“嗯。”
她拿起手机,划开屏幕,然后把手机递到我面前。屏幕上,是那条消费1688元的银行短信。
我喉咙发紧,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
“挺大方啊,陈老板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像冰锥,“一顿饭,吃掉我们家半个月生活费。”
“是……是个意外。”我艰难地开口,“他手机没电了。”
“手机没电了?”肖琳冷笑一声,“他开着宝马X5,会没钱买单?陈阳,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?”
“是真的,我……”
“你就是死要面子!”她打断我,声音陡然拔高,“他跟你炫耀,你就打肿脸充胖子!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有面子?特男人?”
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,打得我抬不起头。
“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?桐桐下学期的钢琴课学费还没交!你爸上个月的药费,我还是找我妈借的!你倒好,一顿饭,一千六!”
“你小点声!爸睡了!”我压低声音吼道。
“我小点声?陈阳,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这个家想想?而不是为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!”肖琳的眼圈红了,“这日子,是不是没法过了?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我猛地站起来,胸口剧烈起伏。
“我没什么意思。”她别过脸去,声音里带着疲惫和失望,“我累了。”
【大约4200字】
成年人的崩溃,往往是从收到一条银行短信开始的。那一串冰冷的数字,足以瓦解你精心维持的所有体面。
我们之间的争吵,戛然而止。
剩下的,是比争吵更伤人的沉默。
我拿起车钥匙,摔门而出。
我在楼下的车里坐了一整夜。狭小的空间里,充满了我和肖琳刚才争吵的回声。她的每一句话,都像针一样,扎在我的心上。
我不是不知道家里的窘迫。我只是……只是不想在李伟面前,显得那么落魄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。是李伟发来的微信。
一张转账截图,1688元。
配的文字是:“兄弟,谢了!这顿我记着!”
我看着那张截图,心里没有丝毫轻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我把截图转发给了肖琳。
没有回复。
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。门是虚掩着的。客厅里没人,肖琳的房间门紧闭着。我爸在厨房里做早餐,看到我,愣了一下:“怎么一晚上没回来?跟琳琳吵架了?”
“没有。”我含糊地应了一声,走进自己的房间。
床上,我的枕头和被子被整齐地放在了床尾。
我们的冷战,开始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和肖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。我们不说话,甚至避免眼神接触。吃饭的时候,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,和我爸打开的、音量为35的电视声。那吵闹的新闻播报,此刻听来,竟成了一种掩饰尴尬的背景音,让我感到一丝可笑的慰藉。
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连桐桐都感觉到了。
一天晚上,我给桐桐讲睡前故事。讲完后,她搂着我的脖子,小声问:“爸爸,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了?”
我的心猛地一抽。
“为什么这么问?”
“因为你都不跟妈妈说话了。昨天晚上,我还看到妈妈一个人在阳台上哭。”
孩子无意识的话语,往往最能刺痛大人的心。我感觉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,胸口闷得发慌。我抱着女儿,半天说不出话。
“爸爸,你跟妈妈和好吧,好不好?”桐桐用小脸蹭着我的脸颊。
“好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。
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我走到阳台,想抽根烟。肖琳晚上哭过的地方,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悲伤。
我决定跟肖琳谈谈。
可我还没找到机会,李伟那边,又出事了。
那天下午,我正在开会,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。我拿出来一看,又是李伟。我犹豫了一下,按了静音。
会议结束后,我回拨过去,电话却关机了。
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
我点开微信,想问他怎么回事。却发现,他把我删了。
我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。
删了?这是什么操作?转了钱就删好友?难道那张转账截图是假的?
我立刻打开手机银行,翻查近期的收款记录。
没有!
根本没有那笔1688元的入账记录!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天灵盖。我被骗了!
那个转账截图,是P的!
我拿着手机,呆立在原地。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傻瓜。我为了维护他可笑的尊严,不惜和妻子大吵一架,背上沉重的信用卡账单。而他,却用一张伪造的截图,耍了我,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愤怒、羞辱、悔恨……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腾。
我立刻把那张假的转账截图发给了肖琳,后面跟着一句话:“对不起,我被骗了。”
这次,肖琳几乎是秒回:“你现在在哪儿?”
“公司。”
“在公司等我,我马上过去。”
半小时后,肖琳开车来到了我公司楼下。她没有骂我,只是平静地看着我:“把你知道的,关于他的一切,都告诉我。”
我把李伟的公司名字、他朋友圈里透露的各种信息,都告诉了肖琳。
肖琳拿出手机,开始飞快地搜索。她比我冷静,也比我理智。
“天眼查上,他说的那个公司,法人代表不是他。而且,这家公司在三个月前,就已经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。”
“他朋友圈里发的那些定位,我用软件查了,很多都是虚拟定位。”
“还有这块表,”她指着李伟朋友圈里的一张自拍,“我在一个高仿表商的相册里,看到过一模一样的。”
肖琳每说一条,我的心就凉一分。
原来,从头到尾,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。那辆宝马X5,可能是租的;那顿“山海宴”,是他最后的疯狂。他不是什么“大老板”,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骗子。
而我,就是那个最好骗的、念着旧情的傻子。
“报警吧。”肖琳说。
我犹豫了。报警,意味着这件事会闹得人尽皆知。我们那些共同的同学,会怎么看我?他们会嘲笑我的愚蠢,还是同情我的遭遇?
我的面子,我的自尊,再一次冒了出来,阻止我做出最理智的选择。
“再等等吧。”我说,“也许……他有什么苦衷。”
“苦衷?”肖琳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“陈阳,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?他骗了你!他把你当傻子耍!”
“我知道!”我冲她吼道,“可我能怎么办?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骗了1688块钱吗?你嫌我还不够丢人吗?”
“面子!面子!又是面子!”肖琳气得浑身发抖,“为了你那点破面子,你连钱都不要了是吗?那不是16块,是1688!那是桐桐的学费!”
争吵在地下车库里爆发,我们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够了!”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,喇叭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。
肖琳被我吓到了,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。
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死寂。
【大约6300字】
有时候,压垮你的不是困难本身,而是一句轻飘飘的‘再等等’。那句话,是我对我自己说的,也是我说给肖琳听的。它像一根软刺,扎在我们之间,不致命,却时时刻刻都在疼。
回到家,冷战升级。
家里的气氛,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。我爸似乎也察觉到了,看电视时,悄悄把音量从35调到了28。可那又有什么用呢?安静下来的空间,反而让沉默变得更加震耳欲聋。
我开始躲在公司加班,很晚才回家。我害怕面对肖琳那双失望的眼睛,害怕面对那个冰冷的家。
一个周五的晚上,我又是快十二点才到家。
客厅的灯关了,只有一盏小小的地灯亮着,散发着昏黄的光。我轻手轻脚地换鞋,怕吵醒她们。
走到客厅,我看到肖琳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,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。茶几上,放着一碗面,已经凉了,旁边还有一杯水,我用手背碰了碰,是温的。
我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我们还在冷战,她还在生我的气,可是她依然记得,我加班回来会肚子饿。
我走过去,拿起沙发旁边的另一条厚毛毯,轻轻地,轻轻地盖在她身上。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翻了个身,没有醒。
我看着她熟睡的脸,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。这些天,她一定也跟我一样备受煎熬。我们是夫妻,本该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,却因为我的愚蠢和固执,变成了互相伤害的刺猬。
我端起那碗已经坨了的面,走到厨房,用微波炉热了热。狼吞虎咽地吃下去,胃里暖了,心里却空落落的。
我洗了碗,回到客厅,在离她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。就这样看着她,一夜未眠。
天蒙蒙亮的时候,我听见我爸房间里传来动静。我赶紧回到自己房间,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。
周末,我提出带桐桐去公园玩。
肖琳没有反对。
我们一家三口,像往常一样走在公园里。我给桐桐买棉花糖,肖琳跟在后面。我们之间,隔着一米远的距离。
桐桐在草地上追着鸽子跑,咯咯地笑。阳光洒在她身上,像个小天使。
我和肖琳并排坐在长椅上,沉默着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。
肖琳没有看我,她的目光追随着女儿的身影。
“我错了。我不该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,不顾家里的情况。更不该……不该对你发火。”我看着自己的鞋尖,感觉自己糟糕透了。
“钱,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上信用卡。下周我就去申请调到销售部,虽然累,但提成高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只是觉得很失败。”我低声说,“毕业十年,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混得那么好,只有我,还在为一千多块钱发愁。我怕你瞧不起我,怕我爸瞧不起我,怕桐桐以后也瞧不起我。”
我说完,长久地沉默。
过了很久,肖琳才轻轻地说:“陈阳,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。”
“我生气,不是因为那一千六百八十八块钱。而是因为,你宁愿相信一个十年没联系的同学,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。你把我们当外人。”
“我们是夫妻。夫妻是什么?就是不管好的坏的,都一起扛。你风光,我陪你君临天下。你落魄,我陪你东山再起。而不是你一个人,打肿脸充胖子,把所有压力都自己扛着,还把最坏的脾气,留给最亲的人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但每一个字,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夫妻之间最深的情话,不是我爱你,而是我还在生气,却依然怕你饿着。
我的视线开始模糊,用力吞咽了好几下,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“老婆,对不起。”我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,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的手很凉。她没有挣脱。
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我接起来,“喂?”
“是……是陈阳吗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,虚弱,又带着一丝熟悉。
“你是?”
“我是张伟啊,你大学同学,睡李伟下铺的那个。”
“张伟?”我记起来了,一个很老实巴交的同学,毕业后回了老家当老师。
“我……我给你打电话,是想跟你说个事。关于李伟的。”张伟的声音吞吞吐吐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他怎么了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李伟他……他出事了。”
【第三人称视角切换】
两个小时前,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外。
张伟焦急地踱着步。急诊室的灯还亮着。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,张伟赶紧迎上去。
“护士,我朋友怎么样了?”
“洗胃了,幸好发现得及时,喝的量也不多,没有生命危险了。”护士说完,又匆匆离开。
张伟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浑身都瘫软了。
他看着从李伟身上翻出来的那个旧手机,屏幕已经碎了,但还能勉强点亮。他想找个联系人,通知一下家属。可李伟的通讯录里,除了几个催债的电话,几乎没什么亲近的人。父母早就过世了,妻子也跟他离了婚,带走了孩子。
他翻看着李伟的微信,想找找线索。他看到了李伟和陈阳的聊天记录。看到了那顿1688元的晚餐,看到了那张伪造的转账截图,看到了陈阳最后发来的那句“对不起,我被骗了”。
然后,他看到了李伟在备忘录里写下的一段话,没有收件人,像是一封遗书。
“……我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公司破产,妻离子散,众叛亲离。我以为我还能撑住,我只是想在倒下之前,再体面一次。我约了陈阳,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还在那座城市的人。我想在他面前,扮演最后一次成功人士。我租了车,订了最贵的餐厅,我想告诉他,也告诉自己,我李伟,还没完蛋。”
“可我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了。当我的手机‘没电’的时候,我感觉我的人生也跟着一起黑屏了。我以为他会嘲笑我,会看不起我,会让我当众出丑。可是他没有。他很平静地把单买了。他甚至还安慰我,说谁都有意外的时候。”
“那一刻,我比任何时候都想钻到地缝里去。他的善良,像一面镜子,照出了我的卑劣和无耻。我P了图,骗了他,然后拉黑了他。我成了我最看不起的那种人。”
“我来找张伟,是想把剩下的几百块钱还给他。然后,就了结吧。这个世界,没什么好留恋的了。”
张伟看着那段文字,手抖得厉害。他找到了陈阳的电话号码,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拨了过去。他觉得,陈阳有权利知道这一切。
【视角切回第一人称】
听完张伟在电话里的叙述,我整个人都懵了。
李伟……自杀?虽然被救了回来,但这个消息,像一颗炸弹,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。
我一直以为,他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。我恨他,怨他。可我从没想过,在那场精心编排的“鸿门宴”背后,隐藏着这样一个绝望的灵魂。
他不是在炫耀,他是在求救。
他不是在骗我,他是在跟自己做最后的告别。
一个人真正长大的标志,是开始懂得,有些人的炫耀,其实是求救。
我挂了电话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肖琳。
肖琳也震惊了,她沉默了很久,然后轻轻地说:“幸好……幸好你当时帮他买了单。”
是啊,幸好。
我突然感到一阵后怕。如果那天晚上,我选择冷眼旁观,选择让他当众难堪,那会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吗?那1688块钱,是不是在无形之中,挽救了一条生命?
我不知道。
但我庆幸,庆幸我当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。庆幸我那点可笑的虚荣心,最终还是输给了心底残存的一丝同学情谊。
“我们……去看看他吧。”肖琳说。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
我们把桐桐送回我爸妈家,然后立刻买了去邻县的高铁票。
在医院里,我们见到了李伟。
他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如纸,整个人瘦得脱了形,和我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“大老板”判若两人。
看到我们,他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“别动。”我赶紧按住他。
他看着我,又看看肖琳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,在我们面前,无声地流着眼泪。
我把一个水果篮放在床头,肖琳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枕头下。
“这里面是两千块钱,不多,你先拿着应急。”肖琳说,“密码是六个零。别急着拒绝,就当……就当我们借给你的。”
李伟哭得更凶了,他抓住我的手,哽咽着说:“陈阳,我对不起你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我拍拍他的手背,“钱不重要,人没事就好。”
我们没有待太久,怕影响他休息。临走时,我对他说:“李伟,大学的时候,你分我半罐酱肉。现在,我请你吃顿饭。我们两清了。”
“以后,好好活着。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。”
走出病房,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。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肖琳挽住我的胳膊,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。
“陈阳,”她说,“你今天,特别帅。”
我笑了。我知道,这一次,我是真的帅。
回家的路上,我跟肖琳说,我决定了,不去销售部了。
“我想通了,”我说,“成功不是只有赚大钱一种标准。能给家人安稳的生活,能守住自己的本心和善良,也是一种成功。”
我们拼命挣钱,不是为了买多贵的奢侈品,而是为了在乎的人需要时,我们能毫不犹豫地说一句‘我来’。
肖琳看着我,眼睛里亮晶晶的。她凑过来,在我脸上亲了一下。
“我老公,说什么都对。”
生活,仿佛又回到了正轨。
但有些东西,确确实实地改变了。
我和肖琳之间,好像再也没有了秘密和隔阂。我们会一起讨论家里的开销,一起规划未来。虽然日子依然清贫,但我们的心,却前所未有地贴近。
我也不再为了面子而活。我开始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平庸,也开始享受这份平庸带来的踏实和安宁。
我爸看电视的音量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固定在了28。他说,这个音量,刚刚好。既听得清,也不吵人。
【大约11500字】
几个月后的一天,我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醒。
一笔16.88元的转账。
来自一个陌生的账号。
我愣了一下,随即,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,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“哥,先还一点,表个态度。我在一个工地上干活,包吃住,一个月能攒下些钱。日子会好起来的。等我。”
署名,李伟。
我看着那条短信,看了很久很久。16.88元,对于我欠下的信用卡账单来说,杯水车薪。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,也许是他攒了很久的血汗钱。
我把手机递给肖琳看。
肖琳看完,笑了:“挺好。”
是啊,挺好。
生活就是这样,有突如其来的暴风雨,也有雨过天晴后的彩虹。重要的是,在风雨中,有人为你撑伞;在天晴后,你能看到希望。
又过了半年,我们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汪水。
我换了份工作,薪水比以前高了些,虽然依旧要精打细算,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捉襟见肘。肖琳怀了二胎,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温柔的光。桐桐的钢琴课没有断,她已经能弹奏一些简单的曲子了。我爸的身体还算硬朗,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楼下跟老头们下棋,吹嘘他的儿子儿媳多孝顺。
一个周末的午后,阳光正好。
我们一家人都在客厅。肖琳靠在沙发上织着毛衣,桐桐在我爸的指导下,用平板电脑玩着识字游戏。电视开着,放着一部老电影,音量不大不小,刚刚好。
我拿起手机,点开那个陌生的号码,犹豫了一下,还是存下了李伟的名字。
我点开对话框,指尖在屏幕上悬停。
我想问问他,最近怎么样?工作还顺利吗?身体还好吗?
我打下了一行字:“最近怎么样?”
我的拇指悬在“发送”键上,迟迟没有按下去。
或许,不打扰,是最好的问候。他正在努力地向上攀爬,任何来自过去的声音,都可能成为他的负担。
我删掉了那行字,把手机屏幕朝下,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。
我转过头,看向肖琳。她也正看着我,眼睛弯成了月牙,嘴角带着笑意。阳光透过窗户,洒在她身上,也洒在我身上,暖洋洋的。
那一刻,什么都不用说,我们都懂。
有些关心,不必说出口。有些祝福,放在心里,就足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