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!很高兴听到您的办法有效。虽然您没有具体说明是用什么办法,但我可以想象几种可能有效的方法,或许能给您一些启发,或者帮助其他有同样困扰的家长:
1. "建立清晰、有吸引力的替代活动:" 仅仅是禁止玩手机,如果没有任何有趣或充实的替代品,孩子很容易“造反”。您是否为他安排了丰富的暑期活动,比如:
"户外活动:" 骑行、运动、探索自然、参加夏令营等。
"兴趣爱好:" 报名参加兴趣班(如编程、绘画、乐器、体育训练)、阅读俱乐部、科学实验小组等。
"家庭时光:" 安排固定的家庭活动,如一起做饭、看电影、玩桌游、户外露营、旅行等,增加亲子互动,让孩子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乐趣。
2. "制定明确的规则和计划:" 与孩子一起商量制定暑期作息时间表,明确规定每天可以使用手机的时间段和时长(比如,完成作业后的一小时,或者晚上特定时间之前),以及不能使用手机的时间(如吃饭时、睡觉前、家人在一起的时间)。让孩子参与制定,他会更愿意遵守。
3. "以身作则:" 孩子会模仿大人的行为。如果您自己也能减少在家人面前使用手机的时间,多花时间陪伴孩子,阅读,或者从事其他有意义的事情,会更有说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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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喑哑的夏日
暑假,像一只被撑得过饱的巨大气球,悬浮在七月的城市上空,闷热,膨胀,摇摇欲坠。
我和儿子陆柏舟的战争,也进入了最胶着的阶段。
起因是手机。或者说,是我们之间,隔着的那块不过六点五英寸的,永远亮着的屏幕。
客厅里,中央空调无声地吐着冷气,将窗外那一声声仿佛要撕裂空气的蝉鸣隔绝开来。妻子在厨房准备午饭,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。我坐在沙发上,面前摊着一份需要审阅的合同,可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海绵,沉重,且无法吸收。
我的目光,无法控制地飘向斜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。
陆柏舟陷在里面,整个人蜷成一个问号的形状。他戴着降噪耳机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速度狂乱地点击、滑动。屏幕上光影变幻,映在他专注而漠然的脸上,那些激烈厮杀的音效被耳机牢牢锁住,只留给我一片死寂。
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个小时了。从早上八点睡眼惺忪地摸到手机开始,除了去了一趟洗手间,他的身体就像被那块小小的屏幕用无形的引力牢牢吸附住了。
“小舟,”我清了清嗓子,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,“休息一下,看看书,或者……出去走走?”
没有回应。耳机隔绝了我的声音,也隔绝了他与这个真实世界的一切联系。
我加重了语气,几乎是喊了出来:“陆柏舟!”
他终于有了反应。身体猛地一颤,像是从深海中被强行拽出水面的潜水员,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被打扰的恼怒。他摘下一只耳机,眉头紧锁:“干嘛?”
“我说了,让你休息一下眼睛。”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,“你看看几点了?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他敷衍地应了一声,眼神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片虚拟的战场。他的手指,甚至还悬在屏幕上方,保持着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。
“知道?你知道什么?”一股无名火“噌”地窜上我的头顶,“暑假不是让你这么过的!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?除了手机,你眼里还有别的东西吗?”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,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失望和焦虑。我想到他曾经也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,喜欢在小区的草坪上疯跑,喜欢缠着我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。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那扇通往他内心世界的门,悄然关上了,门上唯一的钥匙,就是他手里的那部手机。
“那你让我干什么?”他终于把手机放下了,但却是重重地摔在沙发上。他站起身,个头已经快要追上我,眼神里满是青春期特有的,那种混合着不屑与委屈的倔强。“看书?我上学看了九个月了。出去走?外面三十八度,你想热死我吗?你们大人总说为我好,可你们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?”
“我想要你健康!我想要你有一个正常的暑假!”
“什么是正常的?像你一样,每天看那些看不完的文件,打那些打不完的电话,就是正常的吗?”他毫不示弱地反驳,一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。
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厨房里的锅铲声也停了下来,妻子显然听到了我们的争吵。
我们就这样对峙着,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,谁也不肯先低下头。蝉鸣仿佛穿透了双层玻璃,尖锐地刺入我的耳膜。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。我意识到,强硬的禁止和空洞的说教,对他来说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噪音。
他眼中的那份疏离,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我心痛。
“我……”我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,却发现喉咙干涩。
陆柏舟没有再给我机会。他抓起手机,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,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那一声门响,像一记重锤,砸在我心上。
我颓然坐回沙发,拿起那份合同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客厅里恢复了安静,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。那是一种令人窒 ઉ 的、真空般的寂静。
妻子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,轻轻放在茶几上,在我身边坐下。“又吵了?”
我疲惫地点点头,揉着发胀的太阳穴。
“你也别太着急,”她劝慰道,“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。你越是管,他越是反抗。”
“我能不急吗?”我苦笑,“我感觉,我快要不认识我这个儿子了。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,他所有的时间,所有的喜怒哀乐,都给了那个小小的屏幕。我怕再这样下去,他就真的被那个虚拟世界给吞噬了。”
妻子叹了口气,没再说话。我们都明白,这个问题,没有简单的答案。
我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,直到窗外的阳光从炽烈变得柔和。内心那股焦灼的火焰渐渐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灰烬。我开始反思,或许,儿子说得对,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。我只是粗暴地,想把我认为“好”的东西强加给他。
傍晚时分,家里要找一个闲置的行李箱,妻子让我去储藏室看看。
储藏室在北面的小阳台,平日里堆满了杂物,门一打开,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。我打开灯,在层层叠叠的箱子和旧物中翻找。
就在角落里,我看到了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木箱子。
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,一个用樟木打造的老式木箱,上面还带着一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铜锁。我搬到这个城市后,它就一直被遗弃在这里,几乎快要被我遗忘。
我用袖子拂去箱子上的灰尘,指尖触碰到那温润而粗糙的木质纹理,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。钥匙早就丢了,我找来一把螺丝刀,轻轻撬开了那把脆弱的锁。
“吱呀”一声,箱盖打开。
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混合着旧纸张的味道,瞬间将我包裹。那是我童年的味道。
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堆被我视若珍宝的“破烂”:磨得光滑的玻璃弹珠,用自行车链条做成的火柴枪,一本页脚卷边的《三国演义》连环画,还有一个用竹子削成的弹弓……
在这些杂物的最底下,我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,沉甸甸的东西。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,里面散落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电子元件——几个大小不一的真空管,一卷细细的铜线,一个布满灰尘的旋钮,几块电阻和电容,还有一张已经泛黄发脆的,手绘的电路图。
这是一台……收音机的零件。一台单管收音机。
我记得,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暑假,父亲带着我,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,照着一本旧杂志上的图纸,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焊接起来的。
我至今还记得,当那小小的收音机第一次发出“滋滋啦啦”的电流声,并最终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广播信号时,我和父亲脸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骄傲。
那一刻,我握着这些冰冷的零件,心里却有什么东西,开始慢慢融化,变得温热。
一个念头,像一颗种子,悄然在我心中破土而出。
也许,对抗一个虚拟世界的最好方式,不是强行将他拖出来,而是……为他创造一个更有吸引力的真实世界。
02 一场“流放”
第二天早餐桌上,气氛依旧沉闷。陆柏舟低着头,用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牛奶麦片,另一只手在桌下,我能瞥见手机屏幕的一角微光。
“小舟,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。
他头也不抬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这个周末,我们回一趟乡下老家。”
这个提议让饭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动作。妻子惊讶地看着我,而陆柏舟则终于把头从那块屏幕上抬了起来,脸上写满了抗拒和不解:“回乡下?回去干嘛?又没网,又没空调,热死了。”
“避暑。”我言简意赅地,然后看向妻子,用眼神寻求她的支持,“正好,我也很久没回去了,去看看老房子,收拾收拾。”
妻子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了我的意图。她点点头,温和地对儿子说:“小舟,听你爸的吧。在家里天天对着电脑手机,眼睛都快坏了。回乡下换换环境,就当是……一场短暂的旅行。”
“我才不去什么旅行!”陆柏舟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,“你们就是想没收我的手机!别以为我不知道!”
“手机你可以带着。”我平静地看着他,抛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条件,“我不会没收。但是,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回去。”
我的让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。他狐疑地打量着我,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。对他来说,一个可以带着手机的“流放”,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。他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妥协了,嘴里嘟囔着:“最多一个星期,一个星期我就要回来。”
“好,一个星期。”我一口答应。
周五下午,我向公司请了假,开着车,载着不情不愿的儿子和一言不发的妻子,驶离了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。
车里的气氛很微妙。妻子坐在副驾驶,时不时回头看看儿子,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。陆柏舟则戴着他的降噪耳机,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,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,于他而言,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动态壁纸。
我握着方向盘,心里也有些忐忑。我不知道我的计划是否会奏效,甚至不确定这到底算不算一个“计划”。它更像是一场赌博,一场豪赌,赌注是我和儿子之间那日渐稀薄的亲情。
车子下了高速,驶上蜿蜒的乡间公路。路两旁的景象开始变得不同。高楼大厦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稻田。七月的稻子已经抽穗,绿油油的一片,风一吹,便掀起层层叠叠的碧浪。空气中,城市的喧嚣和尾气被清新的泥土和草木芬芳所取代。
我摇下车窗,一股夹杂着水汽和植物气息的热风涌了进来。那熟悉的,震耳欲聋的蝉鸣,不再是隔着玻璃的烦躁噪音,而是扑面而来的,整个夏天的交响乐。
“小舟,把窗户摇下来,外面凉快。”我对后座的儿子说。
他置若罔闻。
我只好自己按下了后座的车窗升降钮。风灌了进去,吹乱了他的头发。他烦躁地皱了皱眉,却并没有关上窗户,只是将耳机的音量调得更大了些。
我没有再说什么。我知道,改变,需要时间。
老家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,村口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,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。我们的老房子就在香樟树下不远处,是一座典型的江南民居,白墙黑瓦,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。因为常年无人居住,院子里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。
车子停稳,我熄了火。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,只剩下蝉鸣和偶尔几声犬吠。
陆柏舟下了车,打量着眼前这栋破败的房子,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。“就这地方?”他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碎瓦片,“连个路灯都没有,晚上不会有鬼吧?”
“你这孩子,胡说什么。”妻子嗔怪地拍了他一下。
我笑了笑,从后备箱里拿出那个尘封的木箱,还有一些生活用品。“走吧,进去看看我们未来一个星期的‘城堡’。”
我用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堂屋的大门。一股混合着霉味、灰尘和干枯木头味道的空气迎面而来。阳光从布满蛛网的窗棂透进来,在空中投射出无数道光柱,光柱里,尘埃正安静地飞舞。
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,又好像完全不同了。家具上都盖着防尘的白布,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。
陆柏舟一进屋,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,高高举起,四处寻找信号。当他看到屏幕右上角那个微弱的“E”字母时,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:“天哪,这里连4G都没有?”
“这里有比4G更重要的东西。”我把木箱放在堂屋中央那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他瞥了一眼那个破旧的箱子,撇了撇嘴,显然对我的话不以为然。他迅速找到一个角落的插座,插上充电器,然后就近找了张小板凳坐下,仿佛那里就是他未来一个星期的全部领地。
我和妻子开始动手打扫。扫地,擦桌子,把带来的被褥铺在老旧的木板床上。汗水很快浸湿了我们的衣衫,但看着这间沉睡已久的老屋在我们手中一点点恢复生机,一种踏实而满足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陆柏舟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。他所有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那个时断时续的网络信号上。他时而烦躁地站起来走几步,时而又坐回去,对着屏幕唉声叹气。
晚饭是妻子用我们带来的食材简单做的。饭桌上,陆柏舟扒拉了两口饭,就又拿起了手机。
“吃饭的时候不许玩手机。”我沉声说道。
“没信号,玩不了游戏,我查点东西。”他头也不抬地。
我压下心头的火气,决定暂时不去管他。我知道,这场“战争”,不能急于求成。
夜幕降临,乡村的夜晚是纯粹的黑。没有了城市的霓虹灯光污染,天空显得异常高远,星星也格外的明亮。院子里的草丛中,传来不知名虫儿的鸣叫,与远处的蛙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首自然的催眠曲。
我和妻子搬了两张竹椅在院子里乘凉。晚风带着一丝凉意,吹散了白天的暑气。
陆柏舟没有出来。他房间的窗户里,透出手机屏幕那幽幽的、孤独的白光。
“你说,我们这样做,到底对不对?”妻子有些担忧地问。
我看着天上的北斗七星,沉默了片刻,然后缓缓说道:“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如果什么都不做,就一定不对。”
我心里很清楚,把他从城市强行“流放”到这里,只是第一步。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我需要一个契机,一个能让他主动放下手机,抬起头来看看这个真实世界的契机。
而那个契机,就静静地躺在堂屋那张八仙桌上,那个沉甸甸的,装着我整个童年的木箱里。
03 寂静的老屋
接下来的两天,对陆柏舟来说,是一种酷刑。
没有高速网络,没有游戏队友,没有外卖和奶茶。他的世界被强行简化,简化到只剩下那块时常没有信号的屏幕,和窗外单调的绿。
他的状态,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困兽。烦躁,易怒,时刻寻找着逃离的机会。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,仿佛昏睡是抵抗这种无聊的唯一方式。醒着的时候,他就举着手机在屋里屋外四处游荡,像个绝望的勘探员,试图寻找一格哪怕强一点的信号。
而我和妻子,则按部就班地过着一种缓慢而原始的生活。
我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,露出了下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。妻子则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擦拭得一尘不染。我们一起去村口的井里打水,清冽的井水带着泥土的芬芳。我们甚至在屋后那片荒芜的菜地里,找到了几株野生的苋菜和南瓜藤,妻子用它们做出了可口的晚餐。
我试图陆柏舟加入我们。“小舟,来帮我把这几块松动的砖头砌一下。”
他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,懒洋洋地看我一眼,说:“我不会。”
“小舟,跟我们去村里走走吧,我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游泳的小河。”
他会摇摇头,说:“不想动,太热了。”
每一次,都以碰壁告终。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平行的时空,虽然同处一屋,却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。他的世界是数字化的,快节奏的,充满了即时反馈的刺激。而我们的世界,是模拟的,缓慢的,需要耐心和汗水才能获得回报。
我没有再强迫他。我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,同时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。
我发现,尽管他表现得极不耐烦,但有些东西,还是在他身上悄悄发生了变化。
比如,他睡觉的时间变少了。乡村的清晨来得特别早,天一亮,各种鸟叫声就透过窗户传进来,让他无法再像在城市里那样睡到日上三竿。
比如,他开始留意周围的声音。有一天下午,我看到他坐在门槛上,虽然依旧拿着手机,但耳机却没戴。院子里的蝉鸣,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,远处邻居家的狗叫,这些声音,正一点点地渗透进他被电子音效占据已久的耳朵。
再比如,他的目光,开始偶尔从屏幕上移开。他会盯着一只在窗沿上结网的蜘蛛看上很久,会好奇地看着一只壁虎在墙壁上迅速爬过。这些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生命,对他来说,是新奇的。
我知道,种子已经埋下,现在需要的,是耐心等待它发芽。
第三天下午,天气格外闷热,一场雷雨正在酝酿。天空阴沉沉的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,连蝉都叫得有气无力。
陆柏舟的手机彻底没电了。而我们带来的那个充电宝,也早已耗尽了电量。由于电压不稳,老屋的电路时好时坏,他试了好几个插座,都无法给手机充上电。
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这破地方!我受够了!”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,在堂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,“我要回家!现在就回!”
妻子试图安抚他:“小舟,别急,等雨停了,电可能就稳了。”
“我等不了了!一分钟都等不了了!”他冲我吼道,“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,就是为了折磨我!”
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,我没有生气,反而觉得,时机到了。
我走到那张八仙桌前,轻轻抚摸着那个老木箱的盖子,对他说:“小舟,你觉得这里很无聊,是因为你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。其实,这里有的东西,比你手机里的多得多。”
“比如呢?比如这些灰尘和蜘蛛网吗?”他没好气地反问。
我没有他,而是缓缓地,当着他的面,打开了那个木箱。
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弥漫开来。
我一件一件地,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,放在桌子上。
“这是弹珠,我小时候可是我们村的弹珠王。”我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,在指尖转动。
“这是弹弓,打鸟用的,当然,我一次也没打中过。”我拿起那把做工粗糙的弹弓,拉了拉牛皮筋。
“这是……”
陆柏舟站在一旁,起初还是一脸不屑,但当那些稀奇古怪的老物件一件件被摆上桌时,他的眼神里,渐渐流露出一丝好奇。这些东西,他只在电视或者书里见过。
最后,我拿出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,最核心的“宝贝”。
我解开油布,将里面那些零零散碎的电子元件摊开在桌子上。
“这是什么?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“一台收音机。”我,“或者说,是一台收音机的零件。”
他凑了过来,拿起一个真空管,对着光仔细地看。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,那是常年敲击键盘和触摸屏幕锻炼出来的。他拿起那张泛黄的电路图,上面的手绘符号和标注,对他来说,就像是天书。
“这东西……能用?”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。
“当然能,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十二岁那年,和我父亲,也就是你爷爷,亲手把它组装了起来。它曾经在这间屋子里,唱过歌,说过新闻。”
“那它现在为什么是一堆零件?”
“因为后来我迷上了拆东西,想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响的,拆了之后,就再也装不回去了。”我说着,自己也忍不住笑了。那是一种带着些许遗憾,却又充满温暖回忆的笑。
陆柏舟没有笑。他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桌上那些元件,又看看那张复杂的电路图。他的眉头微蹙,眼神里,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在闪烁。
那不是玩游戏时那种亢奋的光,也不是看短视频时那种空洞的光。
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、疑惑和探索欲望的光。是一种面对未知事物时,最原始的求知之光。
我知道,鱼儿,上钩了。
“爸,”他沉默了很久,终于抬起头,看着我,问出了那个我一直在等待的问题:
“我们……还能把它装回去吗?”
窗外,一道闪电划破了阴沉的天空,紧接着,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。
一场酝酿已久的夏日雷雨,终于要来了。
而我和儿子之间那堵冰冷的墙,似乎也在这雷声中,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。
04 木盒的秘密
雷声过后,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,敲打着屋顶的黑瓦,汇成一道道水帘,从屋檐垂落。天地间一片白茫茫,暑气被一扫而空,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泥土气息。
这场雨,仿佛也洗去了陆柏舟心头的烦躁。
他的全部注意力,都被桌上那堆“古老”的零件吸引了。
“这个叫什么?”他拿起一个像小灯泡一样的东西,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真空管,也叫电子管。收音机的核心,用来放大信号的。”我解释道。
“那这个呢?一圈一圈的铜线。”
“那是天线线圈,用来接收电磁波的。”
我一个一个地,为他介绍那些元件的名称和功用:可变电容、电阻、耦合变压器……这些名词,对我来说是尘封已久的记忆,而对他来说,则是一个全新的,充满神秘色彩的世界。
他听得格外认真,甚至拿出他那部已经没电的手机,打开备忘录,将这些名称一一记下,仿佛怕自己会忘记。
“图纸上画的这些符号,是什么意思?”他指着那张泛黄的电路图,上面的符号对他来说如同密码。
我凑过去,指着图纸,耐心地为他讲解。“这个符号代表电阻,这个是电容,这条线表示接地……”
这是我们之间久违的,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。我们不再是互相指责的对立面,而是变成了师生,或者说,是两个一同探索未知领域的伙伴。
“有些零件好像坏了。”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一个已经断了引脚的电阻,“这个还能用吗?”
我看了看,点点头:“嗯,有些年头太久,可能已经老化了。不过,我们可以想办法修复,或者找到替代品。”
“去哪里找?”
“村东头的王爷爷,以前是镇上的家电维修师傅,他那里说不定有这些老古董。”我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了这位童年时的邻居。
雨势渐小,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。妻子点亮了屋里的节能灯,昏黄的灯光洒在八仙桌上,给我们父子俩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她看着我们专注的样子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晚饭时,陆柏舟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,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那些零件,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饭后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房间,而是主动拿起抹布,将那些零件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,然后按照电路图上的位置,将它们大致摆放好。
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,我心里百感交集。我意识到,我之前对他的所有担忧和指责,可能都源于一个根本性的错误:我试图用我的方式去否定他的世界,而不是用他的世界能够理解的方式,去引导他。
他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,他只是对自己不感兴趣、无法理解的事物漠不关心。他痴迷于手机游戏,或许正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里,他能通过学习、探索和动手操作,获得成就感和掌控感。
而现在,这台老旧的收音机,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在真实世界里,获得同样感觉的机会。
“爸,”他摆弄着那个需要焊接的旋钮,抬头问我,“我们什么时候开始?”
“明天一早,我们就去找王爷爷。”我说。
那一晚,陆柏舟睡得很早,也很安稳。他房间里那道幽幽的白光,第一次在入夜后熄灭了。
第二天,雨过天晴,天空像水洗过一样蓝。我和陆柏舟穿过泥泞的村路,去找王爷爷。
王爷爷已经快八十岁了,身体还很硬朗。听说我们的来意,他显得非常高兴,颤巍巍地从里屋的一个旧柜子里,翻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工具箱。
“嘿,这些老宝贝,好多年没人碰过了。”王爷爷一边说,一边从里面拿出烙铁、焊锡丝、万用表等工具,“现在的年轻人,都玩手机电脑,谁还稀罕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。”
陆柏舟站在一旁,好奇地看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工具。
王爷爷不仅借给了我们工具,还从他的“百宝箱”里,为我们找到了几个可以替换的电阻和电容。他甚至还教了陆柏舟如何使用万用表,来检测元件的好坏。
陆柏舟学得很快。他那双习惯了在虚拟世界里精准操作的手,在摆弄这些实体元件时,也同样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。他很快就掌握了万用表的使用方法,并开始有模有样地检测起每一个零件。
“爸,这个真空管好像坏了,万用表测出来灯丝断了。”他举着一个真空管,有些沮丧地说。
王爷爷拿过去看了看,也摇了摇头:“这个型号的电子管,现在怕是找不到了。”
看着儿子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,我心里一沉。难道我们的计划,就要这样半途而废吗?
就在这时,陆柏舟突然开口:“王爷爷,这个真空管的工作原理是什么?它主要是起什么作用?”
王爷爷愣了一下,随即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。陆柏舟听得入了迷,还拿出手机,用那微弱的信号,在网上搜索相关的资料。
“爸!”他突然兴奋地叫起来,把手机递给我看,“你看,网上说,可以用晶体管来替代真空管,效果更好,也更省电!虽然电路需要做一些修改,但原理是相通的!”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路符号和技术文章,一时间有些发懵。这些知识,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。
在这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,我们的角色,已经悄然发生了转换。
在这场修复收音机的旅程中,我,是那个提供回忆和方向的向导。而他,凭借着他这个时代赋予他的信息检索能力和学习能力,已经变成了真正的,解决问题的技术核心。
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引导的孩子,而是可以和我并肩作战的伙伴。
“好,”我看着他那双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睛,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那我们就……试试用晶体管!”
05 重新响起的电波
接下来的几天,那张老旧的八仙桌,成了我们的工作台。
我和陆柏舟,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台收音机上。
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。用晶体管替代真空管,意味着要重新设计一部分电路。陆柏舟成了项目的主工程师。他用手机下载了相关的电路设计软件,对着那张泛黄的老图纸,一点点地进行修改和演算。
我则成了他的助手。他需要什么数据,我就帮他测量;他需要什么工具,我就帮他递过去。我惊奇地发现,他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的专注和耐心,丝毫不亚于他玩游戏的时候。
焊接,是整个过程中最考验技术的环节。
王爷爷借给我们的,是一把老式的电烙铁,没有温控功能,全凭经验掌握火候。我本以为陆柏舟会对此感到棘手,没想到他上手极快。
他第一次拿起烙铁时,手还有些抖。我握着他的手,告诉他要领:“心要静,手要稳,焊点要像山峰一样光滑圆润。”
他点点头,深吸一口气,将带着融化焊锡的烙铁头,轻轻点在一个元件的引脚上。一缕青烟升起,带着松香的味道。
第一个焊点,并不完美,有些毛糙。但他没有气馁,一次又一次地尝试。很快,他就能焊出漂亮的、闪着银光的焊点了。
这个过程,枯燥而漫长。我们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。汗水顺着我们的脸颊流下,滴在桌面上,但我们谁也没有在意。
妻子成了我们的后勤部长。她会默默地为我们送来切好的西瓜和冰镇的绿豆汤,看着我们父子俩头碰头地研究图纸,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。
有一天傍晚,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。无论怎么调试,收音机都没有任何声音,只有微弱的电流声。陆柏舟对着图纸检查了一遍又一遍,眉头紧锁,显得有些烦躁。
“是不是哪里接错了?”他喃喃自语。
“别急,我们从头再来一遍。”我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我们从电源部分开始,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用万用表测量电压。终于,在一个三极管的基极,我们发现电压异常。
“问题在这里!”陆柏舟的眼睛一亮。
我们顺着线路往回找,最终发现,是一个电阻被我们错焊了位置。
当我们将那个电阻重新焊好,再次接通电源时,一阵清晰的“滋啦”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。
成功了!
虽然还不是广播的声音,但这证明,我们的电路,通了!
陆柏舟兴奋地跳了起来,脸上绽放出我许久未见的,灿烂的笑容。那一刻,他不是那个沉迷网络的叛逆少年,而是一个通过自己努力解决了难题,获得了巨大成就感的创造者。
我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。这种快乐,是任何游戏里的胜利都无法比拟的。因为它真实,因为它源于我们共同的汗水和智慧。
有了这次突破,接下来的进展顺利了许多。我们装上了天线,接上了调谐用的可变电容。
最后的总装,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完成的。
我们将所有的元件都固定在一块木板上,连接好喇叭和电源。一台崭新的,却又带着浓浓复古气息的收音机,静静地躺在桌子上。它看起来有些简陋,有些笨拙,但在我们眼里,它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。
“试试?”我看着陆柏舟,心跳有些加速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伸出手,握住了那个调谐旋钮。他的手,微微有些颤抖。
他缓缓地,一点一点地转动旋钮。
喇叭里,先是传来一阵阵“沙沙”的静电噪音,像是遥远宇宙传来的呼吸。
他继续转动。
突然,一阵熟悉的音乐声,夹杂着电流的“滋滋”声,从喇叭里流淌了出来。
那是一首老歌,声音不算清晰,甚至有些失真,但我们却能准确地分辨出它的旋律。
我们俩都愣住了,呆呆地看着那台正在唱歌的收音机,仿佛在见证一个奇迹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。
屋外,是明亮的阳光和喧闹的蝉鸣。
屋内,是昏黄的灯光和这台老收音机传出的,穿越了时空的歌声。
陆柏舟慢慢地抬起头,看向我。他的眼眶有些泛红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爸,”他说,“我们做到了。”
我笑着,用力地点了点头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是啊,儿子,我们做到了。”
那一刻,我感觉我和他之间那堵无形的墙,彻底崩塌了。电波穿越了空气,也穿越了我们父子之间那道深深的代沟,将我们的心,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。
我瞥了一眼角落里那部安静躺着的手机。它已经被冷落了好几天,屏幕一片漆黑。
我知道,我已经找到了那个“办法”。
那个办法,不是没收,不是说教,不是强制。
而是陪伴,是创造,是让他亲手触摸到这个真实世界的温度和质感。
06 夏夜的蝉鸣
那个晚上,我们没有开灯。
我和陆柏舟,还有妻子,三个人搬着竹椅,坐在院子里。那台我们亲手做出的收音机,就放在中间的小方桌上。
夜空格外澄澈,银河像一条淡淡的光带,横贯天际。月光如水,洒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,也洒在我们身上。
收音机里,正播放着一个夜间谈话节目。主持人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,在静谧的乡村夜晚,显得格外清晰。我们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,任由那电波和满院的虫鸣声混合在一起。
“爸,”过了很久,陆柏舟突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你小时候,就是听着这个长大的吗?”
“差不多吧,”我笑着,“那时候没有电视,更没有手机。晚上唯一的娱乐,就是一家人围着一台收音机,听听新闻,听听评书,或者听听音乐。”
“那不也很无聊吗?”
“不无聊,”我摇摇头,“因为听收音机,需要想象。听评书,你得在脑子里想象出那些千军万马的场面;听音乐,你得用心去感受那些旋律里的喜怒哀乐。它不像手机,把一切都做好了,直接塞给你。它会给你留下很多空白,让你自己去填满。”
陆柏舟沉默了。他看着那台简陋的收音机,若有所思。
过了一会儿,他关掉了收音机。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只有草丛里的虫鸣和远处田里的蛙声,显得愈发响亮。当然,还有那贯穿了整个夏天的,不知疲倦的蝉鸣。
“其实,这里的声音也挺好听的。”他轻声说。
我心中一动,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主动去欣赏这些自然的声音。
“是啊,”我说,“这些声音,在城市里是听不到的。它们是这个季节,这片土地独有的音乐。”
我们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。但这沉默,不再是之前那种尴尬和对立,而是一种难得的,温馨而宁静的默契。
“爸,”他又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,“对不起。”
我愣了一下,没反应过来:“对不起什么?”
“就……之前在家里,跟你吵架,说那些话……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,“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但我就是……控制不住。”
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。我伸出手,像他小时候那样,揉了揉他的头发。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,有些扎手了。
“傻小子,”我温和地说,“该说对不起的,是我。我不该那么简单粗暴地对待你。我只想着让你离开那个世界,却没想过,为你创造一个同样有趣的世界。”
“这个世界……确实挺有趣的。”他看着天上的星星,由衷地感叹道,“亲手做出一个东西的感觉,比游戏里打赢一局,要酷得多。”
听到这句话,我感觉这一个星期所有的辛苦和付出,都值了。
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。到了我们该回城的日子。
临走前,陆柏舟小心翼翼地将那台收音机用软布包好,放进了他的书包里。他甚至还向王爷爷请教了保养的方法,并借了几本关于无线电的入门书籍。
回城的路上,车里的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。
陆柏舟没有戴耳机,也没有看手机。他就靠在车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。
“爸,我们……寒假还能再来吗?”快到市区的时候,他突然问。
“当然可以,”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,笑着说,“只要你想来,随时都可以。”
回到家,一切又恢复了原样。但有些东西,却永远地改变了。
陆柏舟的手机,依旧会玩。但他不再是那种沉浸式的,无法自拔的玩法。他会给自己规定时间,时间一到,就会主动放下。
他把更多的时间,花在了那些从乡下带回来的书上。他的房间里,多了一个小小的焊接台。他开始尝试着制作更复杂的电路,比如一个闪光灯,一个小功放。
他的手机,也从一个纯粹的娱乐工具,变成了一个学习工具。他会在各种论坛上和无线电爱好者交流,会看视频学习更高级的焊接技术。
有一天我下班回家,看到他没有在玩手机,也没有在摆弄他的电路,而是戴着耳机,坐在窗前,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我好奇地走过去,问:“在听什么?”
他摘下一只耳机递给我。
我戴上,听到的不是音乐,也不是游戏音效,而是一段被放大了的,清晰无比的……蝉鸣。
“这是我用自己做的话筒和功放录的,”他有些得意地说,“城市里的蝉鸣,和乡下的,好像不太一样。”
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夕阳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,给他年轻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我突然明白,我赢了。
我赢了那场和手机的战争。
我用的那个“办法”,其实很简单。我没有夺走他的世界,我只是帮他推开了一扇窗,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广阔,也更真实的世界。
我让他明白,这个世界上,有一种快乐,来自于创造。有一种成就感,来自于将知识付诸实践。有一种连接,比网线更稳定,比电波更动人。
那就是我们之间,血脉相连的亲情,和那个夏夜里,共同聆听过的,永不消逝的蝉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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