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惊讶甚至可能有些不安的情况。发现前主人的秘密,你可能会感到困惑、好奇,甚至有些担忧。以下是一些你可能需要考虑的方面和建议:
1. "评估秘密的性质和敏感程度:"
这个“秘密”是什么?是财务信息(如银行账户、密码)、个人关系、不雅内容、非法活动,还是其他?
它的敏感程度有多高?是否会对你或他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或风险?
2. "考虑你的法律和道德责任:"
"隐私权:" 即使是二手手机,恢复数据后获得的信息通常被视为前主人留下的个人数据。未经允许查看或使用这些信息,尤其是在涉及敏感或非法内容时,可能侵犯隐私权。
"法律责任:" 如果秘密涉及非法活动(如犯罪证据、未公开的财务信息等),而你知晓后不采取任何行动(或不告知相关方),理论上可能承担一定的法律风险,尽管二手手机交易通常不强制要求信息披露。
"道德考量:" 你是否觉得有义务告知前主人?或者如果秘密涉及他人(如出轨、欺瞒等),你是否觉得有义务告知被涉及的人?这通常很复杂,需要你自行判断。
3. "决定如何处理:"
"如果秘密无关紧要,不涉及他人或非法活动:" 最简单也通常是最好的做法是,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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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网上买了个二手手机。
这事儿没什么特别的。
我那个用了四年的旧手机,电池已经彻底投降,一天三充都挡不住它断崖式的电量下跌。屏幕上还有一道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的裂痕,看视频的时候,所有主角都像脸上带了道刀疤,硬汉气质拉满。
换个新的吧,看了看价格,又看了看银行卡余额,我冷静地打开了二手平台。
“九五新,女生自用,无拆无修,保护得很好。”
卖家的文案朴实无华,配图里的手机也确实干净,连个指纹都看不见。价格么,不高不低,正好卡在我心理预期那个最舒服的位置。
我跟卖家聊了几句,对方回复得很快,但不热情,像个自动回复的机器人。我说包个邮吧,她回一个“好”。我说送个手机壳呗,她回一个“有”。
行吧,就它了。
两天后,快递到了。
包装很简单,一个黄色的快递盒,里面用泡泡纸裹着手机,旁边塞着一个透明的,已经微微泛黄的硅胶手机壳。
手机本身和我预想的差不多,边框有两处细微的磕痕,不仔细看发现不了。开机,恢复出厂设置,一切正常。
我把自己的卡插进去,开始吭哧吭哧地导数据,装软件。
就在这时候,我心里冒出个念头。
一个不太道德,但又充满诱惑的念头。
我懂点儿电脑,也知道手机数据这东西,所谓的“恢复出厂设置”,很多时候只是做了个标记,数据本体还在硬盘的某个角落里躺着。用特定的软件,有一定几率能把它们捞回来。
捞点什么呢?
我也不知道。就是纯粹的好奇,像小时候拆一个不响的闹钟,就想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。
这个手机的前主人,那个“女生自用”的女生,她是谁?她手机里会有什么?自拍?和男朋友的聊天记录?还是某个追星女孩的相册?
这就像开一个盲盒,一个装满了别人生活片段的盲盒。
鬼使神差地,我把手机连上电脑,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恢复软件。
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地爬行,像一只笨拙的绿色毛毛虫。
我点了根烟,靠在椅子上,盯着屏幕。房间里只有电脑主机风扇的嗡嗡声,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。
有点紧张,还有点莫名的兴奋。
一个小时后,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。
“叮”的一声,软件弹出一个窗口:“恢复完成”。
文件夹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。
图片、视频、联系人、备忘录……
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,咽了口唾沫,点开了那个名为“图片”的文件夹。
第一张照片,是一只橘猫。
很肥,揣着手,趴在一个灰色的沙发上,眼神睥睨,一副“愚蠢的人类”的表情。
我笑了。
挺可爱的。
往下翻,是几张食物的照片。摆盘很精致的日料,热气腾腾的火锅,还有一碗看起来平平无奇,但加了两个荷包蛋的泡面。
再往下,我看到了第一张人像。
应该就是手机的主人了。
是个很清秀的女孩,二十三四岁的样子,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,坐在咖啡馆的窗边,手里捧着一杯拿铁,侧着脸对着镜头笑。
她的眼睛不大,但笑起来会弯成两道月牙,嘴角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。
挺好看的,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,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好看。
我把照片放大,看到了她卫衣袖口上,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污渍,像是油点。
这个细节,让她一下子从一张漂亮的照片,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我继续翻。
有她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,有她在海边迎着风,头发被吹得乱七-糟的照片,还有她对着镜子的搞怪自拍。
大部分照片里,她都是一个人,但笑得很开心。
直到我翻到一张合影。
照片里,她身边多了一个男生。男生很高,揽着她的肩膀,两个人头挨着头,笑得像两个傻子。
背景是一家网红餐厅,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。
男朋友吧。
我心里琢磨着,点开了下一个文件夹,“聊天记录”。
记录是按联系人分的,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生的微信头像,和照片里是同一个人。
他的备注是:“周铭”。
而她的备注是:“我的猪”。
有点腻歪。
我点开了他们的聊天记录。
时间线拉得很长,从两年前开始。
最开始的对话,甜得发齁。
“宝宝,在干嘛?”
“在想你呀。”
“刚开完会,累死了,要宝宝亲亲才能好。”
“mua~”
我一边看,一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。年轻真好。
他们会分享每天的琐事,今天吃了什么,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,看到了哪只可爱的猫。
周铭会给她发很大额的红包,备注是“宝宝的零花钱”。
她会给他买最新款的球鞋,说“这是奖励我们家大功臣的”。
看起来,是一对很恩爱,物质条件也不错的情侣。
可是,往下翻,大概从一年前开始,聊天的画风慢慢变了。
红包的金额变小了,甚至没有了。
分享日常的频率也低了。
对话开始出现一些不耐烦的字眼。
“你今天又去医院了?”
“嗯,妈今天状态不太好。”
“又?你这个月去了几次了?你自己的工作不要了?”
“请了假的。”
“请假不要钱啊?林巧,我们能不能现实一点?”
看到这里,我愣住了。
妈?医院?
我立刻回到图片文件夹,往后翻。
果然,在那些阳光灿烂的自拍和美食照片后面,出现了一些风格完全不同的图片。
医院长长的走廊,白得刺眼。
缴费单,上面是一串串我不认识的药名,和一串串我认识的,代表着人民币的数字。
还有一张照片,拍的是一只手。
一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,手背上插着留置针,贴着胶布。
照片的配文,只有两个字。
“妈妈。”
我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,但又很用力地攥了一下。
我重新回到聊天记录。
“我妈这个病,你也知道,离不开人的。”这是林巧的回复。
“我知道,叔叔不是在吗?”
“我爸一个人忙不过来,而且他一个大男人,很多事情不方便。”
“那就请个护工啊!我们出钱不就行了?”
“请了,但是护工跟我自己照顾,能一样吗?妈现在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,她会害怕。”
接下来是长长的沉默。
然后是周铭的一条消息。
“我下周要出差,项目很重要,这段时间可能没空联系你了。”
林巧回了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我看着那个“好”字,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,一个女孩在深夜的病房外,或者在自己空无一人的出租屋里,对着手机屏幕,把所有委屈和疲惫,都浓缩成这一个字,然后发送出去。
我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,烫了下手,我才回过神来。
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,又点了一根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有点烦躁。
为这个叫林巧的女孩,也为那个叫周铭的男人。
我关掉聊天记录,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,“备忘录”。
这里面的东西,比聊天记录更私密,也更真实。
像一个人的树洞。
最早的几条,是恋爱备忘录。
“今天和周铭在一起了,他说他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。我要多笑笑。”
“周铭送了我一条项链,好漂亮,但是好贵。我说他浪费钱,心里却甜得要死。”
“纪念日,我们去了一直想去的海边。他说,以后每年都来。”
再往下,备忘ors录的画风,也和聊天记录一样,急转直下。
“5月12日,晴。带妈去复查,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,建议住院。周铭说他忙,没陪我来。”
“6月3日,雨。妈今天又不肯吃饭,把碗打碎了,还抓伤了我。我没哭,我不能哭。”
“6月15日,阴。护工辞职了,说我妈太难照顾。也是,连我有时候都觉得累,何况是外人。这个月工资发了,交了住院费,还了上个月的花呗,还剩832块。要撑到下个月10号。”
“7月1日,晴。周铭好久没来看我了。他说项目忙。我理解。但我真的,有点想他。”
“7月2日。今天是我生日。他忘了。”
看到这里,我把手机“啪”的一声合上了。
胸口堵得慌。
我站起来,在房间里走了两圈。
我算什么?一个偷窥者?一个闯入别人生活的混蛋?
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,像看电影一样,消费着一个陌生女孩的痛苦和挣扎?
理智告诉我,应该马上把这些数据彻底删除,清得干干净净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可是,我的手却不听使唤。
我又坐了下来,重新打开了电脑。
我就是想知道,后来呢?
后来怎么样了?
我重新点开备忘录,翻到最新的一条。
日期是半个月前。
“今天和周铭吵架了。不,应该说,是我单方面地听他发火。”
“他说他受够了。受够了我每天愁眉苦脸,受够了我三句话不离我妈,受够了我身上那股来苏水的味道。”
“他说,‘林巧,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,像个怨妇,你才24岁!’”
“他说,‘我想要的,是一个能陪我笑,陪我疯的女朋友,不是一个下了班就要冲去医院的护士!’”
“他说了很多,很多难听的话。我一句都反驳不了。”
“因为他说的是事实。”
“我确实很久没笑过了。我确实满脑子都是我妈的病情和下个月的医药费。我确实,已经不像以前那个我了。”
“最后,他问我,‘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?’”
“我答不上来。”
“是啊,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医生也答不上来。”
“他走了。这次,他没有像以前一样,吵完架过两个小时又回来哄我。”
“我想,我们大概是,结束了。”
“也好。”
“这样,他就不用再忍受我了。我也不用再假装自己什么都能扛得住了。”
“只是,心口这里,还是有点疼。像被人用钝刀子,慢慢地割。”
备忘录的最后,是一张支出记录。
“妈妈住院费:12000/月”
“护工费(白班):4500/月”
“进口药(自费):2800/月”
“房租:2500/月”
“我的工资:8500/月”
下面有一行红色的字。
“缺口:13300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一个24岁的女孩,每个月要面对一万多的资金缺口。
她是怎么撑过来的?
我不敢想。
我退出了备忘录,开始在手机里疯狂地寻找线索。
通话记录里,除了她爸爸和周铭,最多的就是各种催收电话和外卖小哥的号码。
短信箱里,塞满了各种网贷平台的验证码和催款通知。
“尊敬的林巧女士,您的尾号xxxx的账单已逾期3天,请尽快处理……”
每一条短信,都像一根针,扎在我眼睛里。
原来,那些精致的日料,那些漂亮的衣服,那些看起来无忧无虑的笑容,都是假的。
或者说,都是过去式了。
现在的生活,只剩下医院,账单,和还不完的债。
我找到了一个叫“小账本”的APP。
点进去,需要密码。
我试了林巧的生日,不对。
试了周铭的生日,也不对。
我盯着那个密码框,忽然福至心灵,输入了她妈妈的生日。
备忘录里提到过一次。
页面“唰”的一下,打开了。
里面密密麻麻,记录着她每一笔兼职的收入。
“周六日,咖啡店兼职,8小时,160元。”
“晚间,餐厅传菜员,4小时,80元。”
“线上,设计logo,一单,300元。”
“代写文案,一篇,50元。”
我一笔一笔地看下去,看到最后,只觉得眼睛发酸。
她几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去赚钱。
白天上班,晚上和周末去做各种各t样的兼职。
她得睡多久?她有时间吃饭吗?
在账本的最后,我看到了一条新的记录。
“卖掉手机,2100元。”
日期,就是我下单的那一天。
原来是这样。
她卖掉自己心爱的手机,不是为了换新款,而是为了填补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。
我靠在椅子上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整个故事的拼图,差不多完整了。
一个原本生活幸福的女孩,因为母亲的重病,生活瞬间坠入深渊。爱情在这场重压之下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为了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,她拼尽了全力,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手机。
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。
她是不是换了一个很便宜的老人机?或者干脆就不用手机了?
她还在做那些兼职吗?
她妈妈的病,好点了吗?
那个叫周铭的男人,真的就这么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吗?
无数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。
我第一次,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,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担忧和……心疼。
我必须做点什么。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,就再也压不下去了。
可我能做什么?
我是谁?一个买了她二手手机的陌生人?一个卑劣的偷窥者?
我拿什么身份去接近她?去帮助她?
“你好,我恢复了你手机的数据,知道你很惨,所以想帮你一下?”
她不把我当成变态或者骗子才怪。
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事情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。
我关掉电脑,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脑子里全是林巧的脸。
她笑的样子,她愁眉苦脸的样子,她在备忘录里那些故作坚强的文字。
第二天,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。
做设计的时候,好几次走了神,把客户的logo颜色都调错了,被总监骂了一顿。
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。
下班回到家,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游戏,而是又一次打开了那台属于林巧的手机。
我得找到她。
我必须找到她。
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,在海量的数据里寻找蛛丝马迹。
外卖地址?大部分都是送到医院,参考价值不大。
联系人?她爸爸的电话倒是可以打,但我怎么说?“叔叔你好,我是你女儿的粉丝”?
我把希望寄托在图片上。
我一张一张地翻,一张一张地放大,试图从背景里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。
终于,在一张她的自拍里,我看到了她身后一闪而过的,一个店铺的招牌。
“老巷口面馆”。
字很模糊,但我反复对比,确认了这五个字。
我立刻在地图上搜索“老巷口面馆”。
我们这个城市,叫这个名字的面馆,有三家。
一家在城南,一家在城西,还有一家,就在我住的这片老城区的附近。
我心里一动。
我翻出另一张照片,是她拍的窗外的夜景。照片里有一栋标志性的建筑,是我们市的电视塔。
我根据照片里电视塔的角度和大小,大致判断了一下拍摄的位置。
就是老城区这边!
范围缩小了。
我立刻穿上外套,冲出了门。
现在是晚上八点,如果那家面馆还开着,说不定能问到点什么。
我按着导航,七拐八拐,在一条深邃的小巷里,找到了那家“老巷口面馆”。
店面很小,甚至有些破旧,但灯火通明,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,热气腾腾。
我推门进去,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妈热情地招呼我:“帅哥,吃点什么?”
“阿姨,我跟您打听个人。”我拿出手机,调出林巧的照片,递了过去。
“您见过这个女孩吗?她好像是你们这儿的常客。”
大妈凑过来,眯着眼睛看了半天。
“哦,是巧巧啊!”她忽然一拍大腿,“我认识,当然认识!”
我心里一阵狂喜。
“她就住在这附近吗?”
“对啊,就住后面那栋楼,三单元,601。”大妈指了指店后面一栋灰扑扑的居民楼,“不过她最近好像不怎么来了,以前隔三差五就来我这儿吃碗面。”
“那……她最近还好吗?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大妈叹了口气,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。
“好什么呀,”她说,“这孩子,命苦。她妈得了那个……叫什么……阿什么海默的病,花钱如流水。她爸身体也不好,前两年刚做了心脏搭桥。家里就靠她一个人撑着。”
大妈说的话,印证了我在手机里的发现。
“她原来那个男朋友,长得人高马大的,以前还经常跟她一起来吃面,最近也好久没见着了。估计是吹了。”大妈撇撇嘴,一脸的鄙夷,“男人啊,靠不住。”
我沉默了。
“帅哥,你找她有事?”大妈好奇地看着我。
“啊……我是她……她以前的同学,好久没联系了,路过这边,想来看看她。”我胡乱编了个理由。
“哦哦,这样啊。那你赶紧去看看她吧,那孩子,太要强了,什么事都自己扛着,我看着都心疼。”
“谢谢您,阿姨。”
我付了钱,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,匆匆吃完,走出了面馆。
站在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下,我抬头往上看。
六楼,黑漆漆的,没有灯光。
她不在家?还是……连电灯都舍不得开了?
我犹豫了很久,还是迈开了步子。
楼道里没有灯,我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,一级一级地往上爬。
墙壁上布满了各种小广告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味道。
终于,我站在了601的门口。
门是那种老式的绿色防盗门,门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“福”字。
我能听到里面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音。
她在。
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我该怎么说?
我是谁?我来干什么?
我准备好的一百个开场白,在这一刻全都忘光了。
我抬起手,又放下。
放下,又抬起。
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,门“吱呀”一声,从里面打开了。
开门的,是一个头发花白,眼神有些茫然的老太太。
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毛衣,呆呆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你找谁?”
这应该就是林巧的妈妈。
我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我……”
“妈,是谁啊?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。
紧接着,林巧从她妈妈身后探出头来。
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,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,脸色很憔悴,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。
她比照片里,瘦了太多了。
当她看到我的时候,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。
“你是?”
我们两个人,隔着一道门,一个老人,面面相觑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“你好,”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它听起来有点干涩,“我……我是在网上买你手机的那个人。”
我举了举手里的手机。
林巧的眼神,瞬间变了。
从警惕,变成了震惊,然后是羞愤和难堪。
她大概以为,我是来找麻烦的。
“手机有什么问题吗?我可以退款给你。”她的声音很冷,带着一种自我保护的刺。
“不,不是。”我赶紧摆手,“手机没问题,很好用。”
“那你来干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我深吸一口气,把心一横,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。
五百块钱。
“我整理东西的时候,在你的旧手机壳里,发现了这个。”我把钱递过去,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自然,“应该是你忘在里面的,我想着,还是还给你比较好。”
这是我能想到的,最不突兀,也最合理的借口了。
林巧愣住了。
她看着我手里的钱,又看看我,眼神里的冰霜,似乎融化了一点。
“手机壳里?”她喃喃自语,“我怎么不记得……”
“可能放了很久,你自己都忘了吧。”我坚持道,“你点点。”
她没有接。
“不用了,我……”
“拿着吧,”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,“不是什么大钱,但总是你自己的东西。”
她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,低着头,沉默了。
她身后的老太太,还在好奇地打量着我。
“巧巧,这是你朋友啊?快请人家进来坐啊。”
“妈,他不是……”林巧急忙说。
“没关系阿姨,我就是来送个东西,马上就走。”我冲老太太笑了笑,然后对林巧说,“那我先走了,不打扰了。”
说完,我转身就走,没有一丝拖泥带水。
我怕再多待一秒,我的谎言就会被戳穿。
我怕再多看一眼她那憔悴的脸,我就会忍不住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。
我快步走下楼梯,像是逃跑一样。
一直跑到巷子口,我才停下来,大口地喘着气。
晚风吹在脸上,凉飕飕的。
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。
这五百块钱,对她那巨大的缺口来说,只是杯水车薪。
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。
用一个笨拙的,甚至有点可笑的谎言,去维护她那所剩无几的尊严。
回到家,我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电脑上所有关于林巧的数据,彻底删除。
用最专业的文件粉碎软件,反复擦写了三遍。
这个秘密,从今天起,就烂在我一个人的肚子里。
她的人生,不应该成为我猎奇的对象。
我把那台手机也恢复了出厂设置,这一次,是真正意义上的,干干净净。
从此以后,它就是我的手机了。
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。
我每天上班,下班,画图,改稿,和客户扯皮,和总监斗智斗勇。
只是,偶尔在深夜,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叫林巧的女孩。
不知道她和她妈妈,现在怎么样了。
那五百块钱,够不够她们吃一顿好一点的晚饭?
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,我正在公司加班,手机忽然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我以为是骚扰电话,随手挂掉了。
过了几秒,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。
我有点不耐烦地接起来:“喂?”
“喂,你好。”电话那头,是一个迟疑的,但很熟悉的女声,“请问……是李先生吗?”
我愣住了。
是林巧。
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怎么知道我姓李?还知道我的电话?
“是我,你是?”我假装不认识。
“我是林巧,”她说,“就是……之前卖手机给你的那个人。”
“哦哦,想起来了,”我说,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“是这样的,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,“我……我找到你的电话,是想把钱还给你。”
“还钱?还什么钱?”
“就是你上次……送来的那五百块钱。”她说,“我仔细想过了,那个手机壳我用了两年,里面不可能有钱的。那钱,是你自己的吧。”
我的心咯噔一下。
谎言还是被戳穿了。
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。
电话那头,她继续说道: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……谢谢你。真的。不过这钱我不能要。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找到我电话的?”我岔开了话题。
“快递单上,”她说,“虽然你把收件人的名字抹掉了,但电话号码还在。”
我这才想起来,我为了保护隐私,习惯性地会把快递单上的名字划掉,但电话号码却忘了。
真是百密一疏。
“那钱你不用还了,”我说,“就当我……日行一善吧。”
“不行,”她很坚持,“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。你把你的支付宝账号发给我吧,我转给你。或者,我请你吃顿饭?”
请我吃饭?
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头。
“吃饭就不用了,”我说,“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,就请我吃碗面吧。”
“面?”
“对,老巷口面馆。”我说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好。”她说。
我们约在周六的晚上。
我提前到了面馆,还是那个位置,点了两碗招牌的牛肉面。
没过多久,林巧来了。
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,化了淡妆,头发也好好打理过。
整个人看起来,比我上次见到时,精神了很多。
她在我对面坐下,有点局促。
“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”
“没有,我也刚到。”
面很快就上来了,热气腾腾。
我们俩谁也没说话,就这么低头吃着面。
气氛有点尴尬。
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,她终于开口了。
“那天……谢谢你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我说。
“不,对我来说,很重要。”她抬起头,认真地看着我,“那不仅仅是五百块钱的事。是……让我觉得,这个世界上,还是有好人的。”
她的眼圈有点红。
我赶紧说:“快吃面吧,面要坨了。”
她“噗嗤”一声笑了。
“你这人,还挺有意思的。”
那天晚上,我们聊了很多。
她没有说她妈妈的病,也没有说她和周铭的事。
我们聊工作,聊电影,聊音乐,聊那只叫“蛋黄”的橘猫。
她说,“蛋黄”是她捡的流浪猫,现在寄养在朋友家里。
我这才知道,原来她也喜欢那个玩摇滚的乐队,原来她也讨厌吃香菜。
我发现,抛开那些沉重的现实,她其实是一个很开朗,很幽默的女孩。
就像我最初在照片里看到的那样。
那晚之后,我们开始像朋友一样,偶尔在微信上聊聊天。
她会给我发“蛋黄”的照片。
我会给她分享我遇到的奇葩客户。
我们谁都没有再提那五百块钱,也没有再提我是怎么找到她家的。
有些事,心照不宣,是最好的处理方式。
又过了一个月,她忽然给我发了条微信。
“我妈走了。”
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我却仿佛看到了屏幕后面,她那双哭红的眼睛。
我立刻打电话过去,她没有接。
我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给她发了一条信息。
“照顾好自己。如果需要帮忙,随时找我。”
她过了很久才回复。
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和那天回复周铭的那个“好”,一模一样。
但这一次,我却觉得,这个字里,没有了绝望,而是多了一丝力量。
她妈妈的葬礼,我去了。
我以一个“普通朋友”的身份,站在人群的角落里,远远地看着她。
她穿着一身黑衣,很瘦,但站得很直。
周铭没有来。
葬礼结束后,我看到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,肩膀一耸一耸的。
我走过去,脱下自己的外套,披在她身上。
她抬起头,看到是我,眼泪“唰”的一下就流了下来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把头埋在我怀里,放声大哭。
像一个迷路了很久,终于找到家的孩子。
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什么都没说。
我知道,这一刻,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。
我只需要,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。
后来,林巧的生活,慢慢地,一点点地,重新回到了正轨。
她辞掉了那些乱七-糟的兼-职,专心做自己的本职工作。
她很有才华,很快就得到了上司的赏识,升了职,加了薪。
她把“蛋黄”接了回来。
她开始重新拿起画笔,画一些很温暖的插画。
她脸上的笑容,也越来越多了。
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我会去她家蹭饭,她做的红烧肉,一绝。
她会来我的出租屋,帮我收拾那个乱得像狗窝一样的房间,一边收拾一边骂我懒。
我们一起去看电影,一起去逛超市,一起去喂楼下的流浪猫。
一切都那么自然,那么舒服。
有一天,我们坐在江边看日落。
夕阳把江面染成了金色。
她忽然转过头,看着我。
“李然,”她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,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?”
“问吧。”
“那天,你为什么会来找我?”
我知道,这个问题,她迟早会问。
我沉默了很久。
我在想,要不要告诉她真相。
告诉她,我曾经像一个猥琐的黑客,潜入她生活的后台,窥探了她所有的秘密和不堪。
最后,我还是决定,说实话。
因为,我想给她一份坦诚的,没有任何欺骗的感情。
是的,感情。
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对她的心疼,已经慢慢变成了心动。
我把事情的经过,原原本本地,全都告诉了她。
从我买下手机,到我恢复数据,再到我像个侦探一样,找到她家。
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。
说完,我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
我觉得她会生气,会觉得我恶心,会从此以后再也不理我。
过了很久,很久。
她都没有说话。
我终于忍不住,抬起头。
我看到,她正在看着我,眼睛里亮晶晶的,不知道是泪水,还是夕阳的光。
她没有生气。
她笑了。
笑得像我第一次在照片里看到的那样,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。
“李然,”她说,“你真是个笨蛋。”
“啊?”
“哪有人会用这么笨的方法,来关心一个人的。”
我的心,在那一刻,像是被夕阳的余温,轻轻地烫了一下。
“那……你还愿意理我这个笨蛋吗?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她没有。
她只是伸出手,轻轻地,握住了我的手。
她的手很凉,但很软。
我反手握住,把她的手包裹在我的掌心里。
我们就这样,静静地坐着,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。
后来,周铭来找过林巧一次。
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。
他开着一辆崭新的车,穿着一身名牌,看起来过得很好。
他说,他后悔了。
他说,他那时候是太年轻,太不懂事。
他说,他现在有能力了,可以照顾她了,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那天,我正好在林巧家。
我隔着门缝,看到了这一切。
我看到林巧,很平静地听他说完。
然后,她摇了摇头。
“周铭,”她说,“谢谢你曾经爱过我。也谢谢你,后来放弃了我。”
“因为你的放弃,才让我知道,我可以一个人走过那段最黑的路。”
“也让我,遇到了那个愿意在我走夜路时,为我提灯的人。”
说完,她关上了门。
她转过身,看到了我。
她冲我笑了笑,走过来,抱住了我。
“走吧,”她说,“我们去吃老巷口的面。”
“好。”
那个藏着秘密的手机,我现在还在用。
里面存满了我和林巧的照片。
有我们一起去海边的,有我们一起给“蛋黄”洗澡的,有我们在“老巷口面馆”吃面的。
每一张照片里,她都笑得很开心。
我也一样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当初,我没有因为那一点点的好奇心,去恢复那些数据。
我们的人生,会是什么样子?
可能,我们就会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,错过彼此。
这个世界上,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擦肩而过。
我们是幸运的。
因为一个错误的开始,我们却拥有了一个最正确的结局。
缘分这东西,有时候,真的很奇妙。
它会用一种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,把那个对的人,送到你身边。
就像我,只是在网上买了个二手手机。
却没想到,买回了我余生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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